重回大地湾文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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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回大地湾文明 第1张

  大地湾是一个村子的名字,处于西北腹地。是岁月之河在这里拐了个弯,于是大地的历史沉淀在这一湾黄土之中。

  大地湾有着人类历史前六万年到五千年之间的历史痕迹,其中三千年,人类曾定居于此,炊烟缭绕,鸡犬相闻。此后,人类大肆繁衍的五千多年来,大地湾却掩尽辉煌,沉寂于层层黄土之下。直至1983年重现人间,再续前缘。三十年,足够一个婴儿长成青年,一个壮年走向衰老,对于大地湾来说,不过是一个长长的睡眠被惊扰的那一眨眼吧。

  初夏的一日,我们去看大地湾。来到一个高大、简陋的园子前,高高的围墙,高大的树冠从墙头伸到半空,正对路面,有一个高大简陋的铁栅栏大门。进了园子,满眼绿树杂草。都长得很是地方,是恰到好处的荒凉和安静。绿树掩映中,几座高大的茅草屋跃入眼中,一时恍惚这草屋还是前世离开时的模样。如今,我伸出手,仿佛已触摸到夏场上麦草的清香和爽滑。指尖所到之处,却是坚硬与锋利。原来这整齐划一的草盖儿,只是茅草的形状和色泽,而这形状和色泽,还只能在较远的地方,马马虎虎地想象一下,容不得亲近。躬身而入,在钢筋和贴片伪造的圆形、方形的草屋下,沉淀了上万年的灰土。灰土之上有千万年前立过木桩的小小的圆坑、设计复杂的灶台和残垣断壁。那青灰色的灶灰,仿佛还带着温热的气息,就好像多年前接过母亲的簸箕,倾倒在菜园一角的那一小堆。在另一个钢筋和水泥模拟起来的草屋下,地面向下切了一个圆,整齐的切面上,一层姜黄一层青灰。青灰的那一层,是无数岁月的沉淀。

  至于到底从哪一天开始,那些鲜活的人间烟火开始走向沉寂,还需历史学家对照着长长的史册钩沉索引。一场持久的战争?一次大面积的瘟疫?或者,并没有什么征兆,是从那最奢华的夜宴开始,就悄无声息地走向没落,逐渐少了人迹、鸟兽,一层一层的黄土被长长的风漫卷着,逐渐加厚、加深,大地就此沉睡,从来没有的安静和干净。黄土在这安静和干净的大地上,用看不见的缓慢速度,一天一天,一年一年,几千年过去,在这深厚的土层之上,来了第一只脚印,生出了第一缕人烟,开始了又一轮的人类文明灰尘的积淀?今天,烈日下两三个小时的车程,千年后,会不会在这黄土之上的又一层青灰色中,增加一粒微尘?这样的猜想,让人沮丧,也让人轻松。既然千百年后,成功与失败,得意与失意,也不过都是一粒看不见的微尘,还有什么可以执著与纠结的呢?

  可是,日子还得一天一天、一月一月地过。紧邻着这沉默了几千年的遗址的,是当地村民的屋舍。黑瓦、土黄色的墙壁,比园内草屋高大了点,严实了点。却没有草屋的造型的艺术美感。隔着这一堵高墙,人类几千年的建筑文明,顾此失彼,不过是从草屋到瓦房,从美观到结实的更替。甚至那些有着青黄色的墙壁、青黑的屋顶的瓦房,由于天长日久的烟熏火燎,从门窗、屋檐尽头处沉沉的黑,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和神秘。而圆形、方形的草屋,是那只黄褐色的大母鸡,垂挂下短短的翅膀,时时准备着护佑钻进她腹下的每一个生命。一弯腰,就进了四方形的草屋,原来里面也一片人间烟火色。门口是一个大大的火坑,坑内灰色的灰烬似乎是昨天才熄灭的……

  距村落不远处,人烟更稀少的地方,有一道泥胚长墙,土黄色的大地,土黄色的墙,若不经意留心,很容易被忽略。一条柏油的大路,从东通向西,在目之所及的时空中,仿佛只为迎接我们的到来和离去。巨墙边的庄稼长不及膝,看不见一根杂草,好像种地的人刚刚抱着一捆新鲜的野草离去。又好像这庄稼地从来就这样,这样安静和干净,寂寞得一根杂草也不生。热闹的只有头顶的太阳,把巨大的、毫无遮拦的热情,没头没脑地倾泻而下,在寂寞中轰轰燃烧。

  那巨大的土墙上写着“大地湾博物馆”。走过去,原来这巨墙另有玄机,近处看,比两层楼还要高点,并且真是两层楼。是结构独特的钢筋和混凝土的楼房,外面,却是不折不扣的泥胚。这泥胚,和小时候父母盖房,用干净的黄土和麦衣拌成的、用泥壁一下一下抹到墙上的泥一模一样。伸手摸摸,泥土的微凉、麦衣的光滑,全是从小所熟悉的。而这些年过去,即使再偏远的山村,也已用坚硬的混凝土代替了这种泥胚。站在这堵高大的、充满美感的墙壁前,忽然明白,过时的东西,并不是不好的。这泥胚、泥胚房,有着玉一样的品质:养人、通人气儿。且不说冬暖夏凉,且不说通风透气等等好处,一座住惯人的土木结构的房子,若忽然不住人了,没多久,这房子必将被虫蛀被风蚀、被雨淋坏被雪压垮。而一座摇摇欲坠的土屋,若有人住进去,就像给快要窒息的人吸充足的养分,渐渐地会精神起来、活过来。

  高大宽阔的展厅中果然空气新鲜、清洌,仿佛有一双轻柔的大手,轻轻拂去了太阳底下的燠热。这清凉,是一点一点,从门口到厅堂深处,渐渐、渐渐变浓。看见最古老的粟化石,看见泥的、陶的、瓷的、骨的、玉石的各色器皿。借助简要的说明文字,努力调动有限的一点历史文物知识,跟同伴探讨,更跟自己探讨。这个博物馆,应该是大地湾文化最可珍贵的一部分吧。慢慢走过一件件展品,想象先人们如何抱着、扛着、顶着这一件件奇形怪状的器皿,劳作、炊饮。无论我如何地屏声静气,总难觅初见草屋时的那种熟悉和亲切。是因为,这些器具摆放的形式极具艺术、足够郑重,并且以现代的价值衡量,太过贵重,而拒人于千里之外吧。或者竟不是这样,是现代的整齐划一、方便快捷的生活磨砺去了我们稚拙的、童真般的浪漫情调吧,在这些仿佛出自孩童之手的天真器皿有了代沟。直至那件人形彩陶用纯真的、还有那么点淘气的脸,唤醒了童年的记忆时,那种亲切与重逢的怅惘、淡淡的喜悦,重回心头。

  再次去时,秋雨绵绵,单为看看宫殿。远远望去,果然是原始宫殿的样子,离得越近,却越陌生。在巨大的土黄色之上,能看得见的是屋基、残垣断壁。传说中的华夏第一画呢?是要有专门的导游,或者资深的学者的指导,才能看出其中的奥妙和奇迹吧。而无论何时何地的宫殿,气质总是威严、有距离感的。

  所以,初次看见原始村落,竟是游子回乡的亲切和熟悉;重回大地湾,走进宫殿,却还隔着千万年的时空?

(甘肃日报)

标签: 考古遗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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